坚持共享发展 走向共同富裕
——访省社科院院长刘建武教授
专家简介
刘建武，湖南省社科院党组书记、院长，湖南省毛泽东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湖南省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会会长、中国毛泽东思想生平研究会副会长。
湖南日报记者 奉清清
自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共享发展理念以来，“共享”一词变得炙手可热，“共享经济”更是方兴未艾。但是，如何全面理解和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通过共享发展实现共同富裕的思想？如何正确认识和处理好推进发展与实现公平的关系？如何把做大“蛋糕”与分好“蛋糕”有机地统一起来？如何明确以人民为中心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辩证关系？如何通过共享发展稳步地走向共同富裕？等等一系列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今天依然需要深入思考和廓清迷雾。近日，湖南日报记者就此采访了湖南省社科院党组书记、院长刘建武教授。
1 人人参与、人人尽力、人人享有，是几千年来人们不懈探求的目标
湖南日报：在中华传统文化里，从来就不缺乏“均贫富”的思想。但很显然，“均贫富”与“共享发展”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您怎样看待我国历史上的“共享”主张？它们的局限在哪里？
刘建武：实现人人参与、人人尽力、人人享有的目标，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和当代中国执政者的追求，也是全人类不懈探求的目标。数千年来，中国人就向往人人平等、人人享有的“大同世界”，有 “均贫富、等贵贱”的梦想。在中国历史上关于如何处理发展与公平、共建与共享的问题，孔子在《论语》中讲过的这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流传很广，影响很大。从发展与公平、生产与分配的关系上说，这句话的核心是把实现公平看得比促进发展更迫切，把分配财富看得比创造财富更重要，其首先考虑的不是如何通过加快发展以创造更多财富的问题，而重点担心的是在财富分配时如何做到人人均等、人人有份。后来洪秀全提出了建立所谓“四有两无”的理想目标，希望人们都能过上“有田同耕、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保暖”的平等生活。这些可以说都是带有浓厚平均主义、空想主义色彩的。
先哲们虽然提出了共享共富的目标，但是，在实践中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实现共享共富的道路。面对现实中出现的贫富悬殊和不公平现象，在中国历史上不断演绎着“劫富救贫”“杀富济困”的故事。事实告诉我们：消灭富人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穷人并没有因为富人的被消灭而变成真正的富人，过上人人都富裕的好生活。形成这样的结果原因很复杂，但很关键的一点，就是在处理财富生产与财富分配问题的思路上存在严重的偏差，或者说存在根本的局限。
2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找到了实现人人参与、人人尽力、人人享有目标的道路
湖南日报：那么，您讲的这些历史偏差和局限，已经被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突破和超越了吗？
刘建武：当然！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之所以是科学，之所以具有强烈的感召力，就是因为它找到了实现人人参与、人人尽力、人人享有目标的道路。
科学社会主义认为私有制是造成一切社会不平等的总根源，所以，《共产党宣言》说“共产党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因为，科学社会主义创始人相信在公有制及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生产和分配，可以引领全体人民走向共同富裕。
他们还指出了在公有制基础上实现共享共富的基本条件和具体路径。总体来说，主要是两条：一是要快速发展生产力，强调物质生产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生产力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这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伟大的科学发现之一，是他们创立的唯物史观的基石。《共产党宣言》说：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应当“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列宁也强调说：“当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任务解决以后，随着剥夺剥夺者及镇压他们反抗的任务大体上和基本上解决，必然要把创造高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结构的根本任务提到首要地位，这个根本任务就是：提高劳动生产率。”二是要让所有人都过上富裕平等的美好生活。恩格斯在为马克思《雇佣劳动与资本》所写的导言中指出：“在人人都必须劳动的条件下，人人也都将同等地、愈益丰富地得到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发展和表现一切体力和智力所需要的资料。”在“自由人”的 “联合体”，“生产将以所有人的富裕为目的”，并且能够“保证一切社会成员的富足”，能够“结束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来满足另一些人的需要的状况”。
从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保证一切社会成员的富足”“人人都将同等地得到生活资料”“所有人共同享受大家创造出来的福利”“彻底消灭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论述来看，他们主张的共同富裕似乎是所有人同步享有的共同富裕。可以说，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的根本目标和最大困难就在于如何理解和实践这个真理。
3过度强调同步富裕导致了实际上的共同贫穷。这是我国在改革开放前进行社会主义建设探索过程中未能破解的历史难题
湖南日报：在改革开放前，我党一直在探索和解决加快发展与实现共富的问题。但是效果并不理想，问题出在哪里呢？
刘建武：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建立之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思路和任务大体上可以概括为两句话：一是加快发展，一是实现共富。比如，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开始后，我们开展的“大跃进”运动，体现的主要是加快发展的思路，开展的“人民公社”运动，体现的主要是实现共富的思路。由此可见，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一开始，我们就是把发展和共富联系起来推进的。而发展和共富是建立在实行公有制和计划经济这个大逻辑之上的。所以，毛泽东当年明确指出：“现在我们实行这么一种制度，这么一种计划，是可以一年一年走向更富更强的，一年一年可以看到更富更强些。而这个富，是共同的富，这个强，是共同的强，大家都有份。”从当年不允许包产到户、不允许自由贸易，不满意八级工资制及一系列“割资本主义尾巴”、批“资产阶级法权”的实践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改革开放前所追求的共同富裕其实质是同步富裕。同步富裕的愿望无疑是好的，但实践效果并不好。可以说，同步富裕导致的结果是实际上的共同贫穷。这是我国早期社会主义建设和探索未能破解的历史难题。
对于这一阶段的艰辛探索，习近平总书记有着自己深刻的体验和认识。他说：“上世纪60年代末，我才十几岁，就从北京到中国陕西省延安市一个叫梁家河的小村庄插队当农民，在那儿度过了7年时光。那时候，我和乡亲们都住在土窑里、睡在土炕上，乡亲们生活十分贫困，经常是几个月吃不到一块肉。我了解乡亲们最需要什么！……中国执政者的首要使命就是集中力量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逐步实现共同富裕。”
4允许和鼓励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的政策无疑是切合实际和成效巨大的，但在改革开放过程中确实又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不公平现象
湖南日报：既然同步富裕导致了共同贫穷。那么，在政策上允许通过部分先富的办法最终走向共同富裕是切实可行的吗？
刘建武：应当说，提出部分地区和部分人先富的政策，是符合实际的现实选择。
在现实生活中，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地区和地区之间的差距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是一个不公平但又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的客观现实。对共产党人来讲，承认差别的目的不是无所作为，更不是要搞两极分化，而是要缩小乃至消除这种差别。既然同步走向共同富裕做不到，我们就应当承认客观存在的差别，允许一部分能力强、水平高、有实力和有优势的人和地区先走一步，先富裕起来，用他们的示范带动作用来引领和带动能力弱、条件差的个人和地区的发展，以最终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所以说，提出部分地区和部分人先富的政策，是符合实际的现实选择。
差异化的发展政策在极大调动人们发财致富积极性和促进社会生产力快速发展的同时，也随之出现了贫富悬殊、地区差距、官员腐败等一系列与社会主义本质要求相背离的现象。这令人痛心，但必须说明，当年提出允许和鼓励一部分人先富的出发点和根本目的是要通过先富带后富、先富帮后富这样一种办法最终走向共同富裕，并不是今天有人说的那样是要走资本主义道路，是要搞贫富分化。只是由于缺乏经验，在鼓励先富和加快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决策者并不愿看到的贫富差距迅速扩大等不公平现象。
5现阶段面临的问题，是正确认识和处理共建与共享、发展与分配的关系问题
湖南日报：有人认为在发展与公平失衡的情况下，目前解决贫富差距问题应该成为我们的主要矛盾。对此，您怎么看？
刘建武：强调在现阶段分好“蛋糕”比做大“蛋糕”更迫切、更重要，实际上是主张把解决公平问题、分配问题放到比发展更重要的位置上来，甚至还有人认为这是开展具有新的历史特点伟大斗争的一个重要内容。这是一个现阶段如何正确认识和处理共建与共享、发展与分配关系的大问题。
对于发展与分配的关系问题，习近平总书记进行了系统的论述。他反复强调的有这样几个方面：一是强调“发展是基础，经济不发展，一切都无从谈起。……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奋斗目标，仍然要把发展作为第一要务，努力使发展达到一个新水平。发展是硬道理的战略思想要坚定不移坚持”。二是强调我们今天所说的发展是“以提高发展质量和效益为中心”的发展，是“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的发展”。三是强调“分配优先于发展”的主张是不正确的，是不符合我国在现阶段实际的。他说，“社会上有一些人说，目前贫富差距是主要矛盾，因此‘分好蛋糕比做大蛋糕更重要’，主张分配优先于发展。这种说法不符合党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判断。党的十八大提出准备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是为了毫不动摇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是不要发展了，也不是要搞杀富济贫式的再分配”，而是要在坚持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的基础上，“调整收入分配格局，完善以税收、社会保障、转移支付等为主要手段的再分配调节机制”，“作出更有效的制度安排，使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四是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我们要在继续推动发展的基础上，着力解决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大力提升发展质量和效益，更好满足人民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日益增长的需要，更好推动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全面进步。”
如何通过共享发展，继续坚定地、稳步地朝着共同富裕的目标前进，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关心的大问题。
6从“部分先富” 到“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掉队”，是实现共享发展要求、走向共同富裕目标的一个重大战略决策，一个意义极为深远的重大变化
湖南日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让人民群众都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一个都不能少，一户都不能落。这蕴含着什么样的重大理论意义呢？
刘建武：习近平总书记最惦念的是困难群众，最关心的是困难地区，调研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革命老区、少数民族地区和农村贫困地区。他反复强调，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上“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掉队”，“不能丢了农村这一头”，“决不能让一个苏区老区掉队”，“决不能让困难地区和困难群众掉队”。要“让广大农民都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一个都不能少，一户都不能落”。在十九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记者见面时再次庄严宣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一个不能少；共同富裕路上，一个不能掉队。”
从改革开放初期允许和鼓励“部分先富”到今天明确提出“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掉队”，这是我们实现共享发展要求、走向共同富裕目标的一个重大战略决策，一个意义极为深远的重大变化。
7关于做大“蛋糕”与分好“蛋糕”，党的十九大报告对“两个同步”内容调整的变化，具有重大的意义
湖南日报：一般而言，共享必须有一定物质基础，而物质基础需要共建。在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如何把共建与共享很好地统一起来？
刘建武：从一定意义上说，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就是不断探索和回答如何把加快发展与实现公平统一起来的历史。改革前，毛泽东在领导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特别关注公平问题，重点关心的是如何避免出现两极分化，强调要把公平放在第一位，带来的问题是效率上不去，发展不起来。邓小平在领导我们进行改革开放的过程中，特别关注发展的速度问题，政策的重点是把发展的速度和效率放在首位，实践中社会公平的问题越来越凸显出来。如何比较好地把效率和公平统一起来，是我们在新的发展进程中面临的带全局性的大问题。
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要把做大“蛋糕”与分好“蛋糕”统一起来，他说：“落实共享发展理念，‘十三五’时期的任务和措施有很多，归结起来就是两个层面的事。一是充分调动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举全民之力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不断把‘蛋糕’做大。二是把不断做大的‘蛋糕’分好，让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得到更充分体现，让人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据此，“十三五”规划明确提出了“坚持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增长同步、劳动报酬提高和劳动生产率提高同步”。党的十九大报告进一步把“两个同步”表述为“坚持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实现居民收入同步增长、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同时实现劳动报酬同步提高。”
应当清醒地看到，十九大报告对“两个同步”内容调整的变化，具有重大的意义。这个表述，既强调要防止收入增长跟不上经济增长、劳动报酬提高滞后于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情形，也强调要避免收入增长过度超前于经济增长、劳动报酬提高脱离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情形，以确保收入增长和劳动报酬提高的基础、前提和持续性。这个表述，既是推进协调发展和共享发展理念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保持经济可持续增长的现实要求。如何从顶层设计到具体政策把“两个同步”落到实处，切实增强人民群众的获得感，这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8推进共享发展在当前关键是全力“补齐短板”“填平洼地”
湖南日报：习近平总书记说：“落实共享发展是一门大学问。”当前，推进共享发展，当务之急是什么？
刘建武：我认为，推进共享发展在当前关键是全力“补齐短板”“填平洼地”，切实解决好农村贫困人口脱贫以及社会事业发展、生态环境保护、民生保障等明显短板。
为了把共建与共享、共享发展与共同富裕联系起来进行部署并向前推进，党的十九大报告在筹划未来30多年发展时对推进共享发展和实现共同富裕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指出从现在到2020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胜期，关键是要突出抓重点、补短板、强弱项，特别是要坚决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精准脱贫、污染防治的攻坚战，使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得到人民认可、经得起历史检验。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时，“人民生活更为宽裕，中等收入群体比例明显提高，城乡区域发展差距和居民生活水平差距显著缩小，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基本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迈出坚实步伐”，到本世纪中叶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时，“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我国人民将享有更加幸福安康的生活”。
当然，要清醒地看到，由共享发展走向共同富裕的路还很长，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会层出不穷，做好从顶层设计到“最后一公里”落地的工作，绝非易事，要坚决落实十九大报告要求“保障和改善民生要抓住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既尽力而为，又量力而行，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办，一年接着一年干。”
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通过共享发展，中国人民迈向共同富裕之路必将越走越稳，越走越宽阔，越走越光明。
来源：《湖南日报》2018年06月21日理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