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学期旁听的几门课程中，有两门课的老师曾经在美国政府中担任过比较重要的角色。一位是讲授《美国经济政策》的马丁·费尔德斯坦，另一位是讲授《经济学原理》的格里高利·曼昆。这两位教授都曾经担任过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CEA）的主席。到2006年，该委员会已经整整走过了70年的历程。在由CEA负责起草的本年度《总统经济报告》中，专门有一章用来讲述这个委员会的历史发展过程，曾经担任过CEA主席的一些著名经济学家为此专门写了回忆性感言，其中也包括费尔德斯坦和曼昆。
CEA诞生于1946年杜鲁门总统执政期间，其创立的法律依据是当时出台的《1946年就业法》。当时的美国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萧条和二次世界大战，经济问题的重要性和政府管理经济的必要性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同，于是CEA应运而生。其职能主要是四部分：一是研究和评估经济政策以供总统和政府部门参考；二是协助推动总统确定经济事务及活动日程；三是分析、解释美国经济的发展情况和主要趋势，为总统提供正确的信息；四是密切联系经济学界，进行合作交流。CEA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国智库，更准确的定位应该是政府的经济智囊。
就主要职能来看，CEA和我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角色有许多类似之处。不过在组织和运行机制上，两者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CEA的内部雇员比较少，一般就在30人左右，除了为首的几位经济学家之外，还有一些从事数据分析和研究报告写作的人员。包括主席在内的经济学家们很多都是来自大学或研究机构，他们的专业素养一般是源自于大学期间的学习研究经历，任期结束后还会返回原来的机构继续研究和教学工作。当然，正如一些曾担任CEA重要职务的经济学家所言，经济学家在进入CEA时还是需要花一些时间和精力来适应如何进行经济政策的研究，毕竟这与纯学术研究有许多不同之处，要考虑很多政治和政府体系运行机制的因素。
从曾担任过CEA主席的几位经济学家的回忆和评价文字中，可以窥见CEA的几个主要特色，或者说是其机构文化。
一是公共利益目的和客观性。美国的很多著名智库都是有其政治倾向的，比如美国传统基金会就比较倾向于保守的右派立场，而且它们也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作为政府智囊，CEA则明确其代表的是公共利益。正如在1995—1997年担任主席的斯蒂格利茨所言：“许多政府部门都会有自己的‘特殊利益’，但是CEA代表的是国家利益。”在他任期内，曾经阻止了美国铀浓缩公司（USEC）的私有化，推动发行了通货膨胀保值债券（TIPS），将收入不平等、气候变化等问题提上政府议程。
二是人员的多样性。尽管机构要代表国家利益，但是雇员却来自于不同的党派，或者持有不同的政治倾向。据马丁·费尔德斯坦回忆，在他担任CEA主席期间，尽管他常常很难说服在经济问题上极有主见的里根总统，但是却招纳了很多专业素养较高、政治立场不同的年轻经济学家，其中就有劳伦斯·萨默斯和曼昆，而后者常被认为是一名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家。当时的白宫对此非常惊讶，但是也没有反对马丁此举。
三是政策研究的前瞻性。曼昆在回忆感言中指出，在他担任CEA主席期间（2003—2005年），他已经发现像房利美、房地美这样的政府赞助企业（GSEs）存在很多问题，这两家背后有隐形政府担保的企业，其债券掌握在其他一些金融机构手中，一旦它们出现问题将可能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这说明CEA的研究有一定的前瞻性。遗憾的是，政府部门并没有把他们的建议当回事，后来发生了众所周知的大规模金融危机。曼昆并不认为改革了这两家企业就可以避免金融危机，但是他认为可能会减少危机的程度和危害性。
四是方法的规范性和科学性。克里斯蒂娜·罗默在担任CEA主席期间（2008—2010年）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应对金融危机，提出并推动实施财政刺激政策。以共和党为多数的国会起初并不同意大规模刺激方案，罗默带领CEA的经济学家们对不同规模刺激方案可能产生的政策效果进行了严格的实证分析和量化预测，最终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国会，通过了《2009年美国复苏和再投资法案》。为此，奥巴马总统还把签署该法案的一支笔送给了CEA作为纪念。
在现在的美国政府中，除了CEA之外，其他两个与制定经济政策相关的机构分别是国家经济委员会（NEC）和管理与预算办公室（OMB）。其职能与CEA有区别。OMB主要是负责政府预算的编制、分配和管理工作。NEC成立于1993年克林顿总统任期内，主要任务是协调不同政府部门来共同制定经济政策，而这一项职能其实曾经是由CEA来执行的。所以，在NEC成立之后，它和CEA也出现了某些职能的冲突，使CEA在政府经济政策制定过程中的影响力和地位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某些媒体甚至还从办公室位置的不同上来评判二者的影响力，因为NEC的办公室位于白宫的西侧办公楼（WestWing），那里是总统核心团队所在地，而CEA则是在老的行政大楼（OEOB），位置离决策层稍远一步。不过，有了NEC之后，CEA就不用再费很大精力与政府官员和国会议员们去协调具体事物，可以更专注于经济政策的研究、咨询和评估，这对CEA的经济学家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顺便提一句，和CEA前主席马丁·费尔德斯坦一起讲授《美国经济政策》课程的教授中就有曾经担任NEC主席的劳伦斯·萨默斯，还有曾经担任OMB执行副主任和首席经济学家的杰弗里·利布曼（JeffreyLiebman），看起来他们几位的关系还不错。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中国经济新闻网 ，2016年03月03日；作者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技术经济研究部副部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