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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征:媒体智库的六种优势

时间:2016-04-22 来源:湖南智库网 作者:刘征

媒体、智库与真相

上世纪20年代,沃尔特•李普曼和约翰•杜威展开了一次针对报刊与公众的辩论。辩论的高潮,是1927年杜威对李普曼的《公众舆论》作出像书一样长的反击。

李普曼在《公众舆论》当中认为,大众通过不完整的、碎片化的媒体报道来认识世界,因此,大众无法了解真正决定集体命运的社会和政治事件。杜威则认为,公众对于社会实践有主动参与的意愿与能力,虽然公众对社会发展趋势理解不全面,但是作为社会实践的参与者,他们可以通过媒体获取认知并推动事物的发展。

这场论争在智库产生之后似乎找到了折中点。纽约城市大学教授,智库研究专家Eric Alterman认为,智库产品实际上介于新闻报道和学界论证之间。它不像新闻界的变化那么快和零散,对具体事物的准确认识往往需要等上数年,也不像学界的研究有时会刻意绕开民生和热点。智库面向大众,关注公众关心的问题,旨在利用具有前瞻性的调查去影响政府政策的制定。比如剖析学费上涨或教师评价体系以及改善之法。尤其在正经历信息技术革命的21世纪,智库产品兼具系统性和目的性的特点使它广泛应用于政府、企业以及公共服务。

智库的勃兴

2015年1月,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与公民社会计划(TTCSP)推出《2014全球智库报告》(GGTTI)。

报告称,到2014年,全球共有6618家智库,比2013年减少208家。排在前三的分别是:美国,1830家,中国,429家,英国,287家(欧洲总共1822家)。

就整体趋势来看,20世纪80到90年代是欧美智库发展的飞跃期。以美国为例,1980年之后美国智库数量翻了两倍。仅在1981年到1990年间,美国智库的数量就增加了31%。20世纪后50年,欧美组建的智库占到他们智库总数的90.5%。进入新千年,美国与欧洲智库数量经历了连续11年的下降。下降的重要原因是,一些私募基金支持的智库在激烈的竞争当中被淘汰。相对于美国,亚非拉及中东智库数量持续增长。尤其是亚洲,2000年之后的15年间出现了爆发性增长。以中国为例,2009年公布的《2008全球智库报告》,中国还仅有74家智库。短短7年时间,中国智库增加了近6倍。一方面,这当然与中国国力上升、智库影响力大增有关,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中国智库整体建制趋于完备。

从资金来源方面看,欧美智库资金来源多样,除了政府资助,一半以上都是各类私募基金(包括学校)、各党派及下属机构的资助项目。美国智库的数量分布直接反映了这个特点。比如,大约四分之一(约400家)的美国智库都在华盛顿。一半以上的智库都隶属于大学。其他国家的智库、尤其是地方智库,主要依赖政府资助。

媒体智库的缺位

美国学者Ahmad Mahmood在2008年发表《美国智库和专家政治:角色、价值和冲突》一文。文中,他将智库按照内容分为四种类型:学术主办、商业定制、宣传和政党主办。通过《2014全球智库报告》当中的排名,也可以发现这四种类型的智库在各国的重要程度。

这些智库的运作有一个通用流程,即先由智库策划活动或产品,再通过媒体获得曝光度,增强智库在政策方面的影响力,最终吸引资金以维持运转。在这个过程中,媒体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媒体是智库产品与公众之间的中介。但是,媒体本身所办的智库却一直没有影响力。

一种普遍的观点认为,媒体智库发布的报告数量少,内容零散,深度及专业程度不够,形成不了规模以及影响力。同时,媒体智库也很少能对政策以及公共服务方面产生影响。

以经济学人智库EIU为例,尽管这个成立于1946年的智库已经从2013年开始正式成为经济学人集团旗下独立运营的企业,与《经济学人》周刊(The Economist)是姊妹组织关系,且拥有一支由常驻世界各国的130多位经济学家、650多名分析师及资深政治与经济类编辑所组成的团队。但是,作为一家媒体智库,经济学人智库经常会表现出媒体的一些局限性:1、发布的报告更多的是面向公众,话题针对性不够。比如,《经济学人智库:中国2017年将成净对外投资国》、《经济学人发布全球生活成本排行:上海堪比纽约》、《经济学人集团陆健强:做媒体,最重要的还是内容》、 《荷兰名列经济学人信息部“最佳出生地指数”第八位》,这些报告的指向性不强,难以成为真正的指导性意见。2、带有一种批评的立场。比如,经济学人智库在2007年曾批评布鲁塞尔在欧盟化的过程中丧失了本国文化特色。

媒体智库的六种优势

尽管媒体办智库在规模及影响力方面都不高。但是作为接触信息最广最快最全的机构,媒体智库有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媒体智库:媒体的后援团

媒体在报道涉及专业领域或写作深度报道时,往往需要专家的意见。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杰弗里·赫宁格发现,报纸记者在引用专家意见时经常会出现两种问题:

1、 多次引用同一小群“专家”

赫宁格在调查中发现,媒体经常引用的专家,其中46%是隶属于大学,19%隶属于某个专业智库。最经常被引用的12个专家中,9位在媒体开设专栏,其他几位则属乐于跟媒体接触的人士。

2、引用专家意见不精准

有时,专家的意见有可能被曲解。纽约时报曾在2008年刊登过记者作假的案例。文章详细记述了美国主流媒体记者如何在2名电影人的博客当中寻找到假的研究员和假的研究机构,在未加考证的情况下加以引用。

这两个问题在媒体智库建立起来之后将得到改善,媒体智库储备的各方面专家,将成为媒体的后援团。在媒体需要时可以提供专业意见。一些专家也可以加入到媒体策划案的过程中,增加策划案的深度和准确度。

二、媒体智库:更好的公共服务与政策建议

媒体智库脱胎于媒体。媒体拥有历年报道过程中积累下的庞大数据库,这些资源将为媒体智库提供详尽的背景资料,使媒体智库可以迅速、准确地针对任何一个社会性话题进行研究。

纽约时报记者Lipton Eric在2014年曾针对美国最低工资以及行业关系网络进行研究。文章声称,美国就业政策研究所(EPI)表示,提高最低工资对于社会发展是有害的,并且数以百万计的美元被用于智库研究最低工资的问题。这一结论在整体经济层面上看是科学的,但是媒体智库可以通过大量最低工资的案例及报道,从微观上对此进行描述,这样的报告有助于帮助政策制定者制定相应的措施,以保障最广大民众的利益。

除了公共服务,作为民众与政府的连接枢纽,媒体还具有上情下达,下情上传的职能。媒体智库在本质上容易保持这种功能。班尼特、萨拉等人在2011年针对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的健康智库进行研究,通过列举孟加拉国、加纳、印度、南非、乌干达和越南等六个国家的案例,证明了智库和非政府组织对卫生政策的影响,并得出结论:智库既要保持管理和融资方面的独立性,又要与政策制定者保持强有力的联系,这一点对于政府制定政策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媒体智库:更客观的智库产品

智库的存在和运转需要资金的支撑。大多数智库的资金主要来自于政府、党派、商业定制、学校等。因此,容易出现以下问题:

1、 游说

竞选作为代议制民主的重要程序,需要各党派通过媒体不断游说。纽约时报记者Eric Lipton在2014年做过调查,认为美国有一大批智库都会接受来自各党派的政治献金,甚至很多智库的核心功能就是游说。美国《哈泼斯杂志》(Harper’s Magazine)编辑KenSilverstein和哈佛大学研究员Brooke Williams在《会见身兼说客的智库学者》一文中表示,在2013年对智库进行的田野调查证明了这种说法。在对美国顶级智库进行考察后,他们得出结论:“美国25个最有影响力的智库中,有20个高级研究院都身兼说客。”在欧洲,情况也是一样。各党派由于立场不同,往往通过下属智库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分析。意大利比萨高等师范学校教授Anna Longhini曾在分析了法国和意大利的智库之后得出结论,多党制的国家智库的游说功能更强大。

游说功能不仅表现在一个国家的内部,有时也会表现在国际地缘政治方面。比如,美国最受尊敬的中东问题记者Jeffery Goldberg在2013年列举过一个比较典型的案例。卡塔尔曾捐赠数百万美元给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要求该智库做题为“卡塔尔需要什么?”的调查报告。调查的结论强调了卡塔尔的“不安全性”。Goldberg Jeffery认为这份报告使卡塔尔在中东的外交进程中增加影响力,以不安全为筹码,加剧了该国与更大的邻国在获取资源方面的竞争。

2、 经济实体成为权威

在欧美国家,智库为了保持形象上的独立性,有时不直接接受政府的资助。这一点在美国和德国尤为明显。智库维持的主要方式有商业定制报告、举办主题会议等。很多智库赖以生存的来源是本国及他国的大小公司。根据乔治梅森大学经济学教授Peter Leeson在2012发表于《比较经济学杂志》的文章《智库》的数据,仅2003年一年,美国亲市场智库就吸引了超过3亿美元的资金。

除了向独立智库定制报告,近年来,美国还兴起了企业自创公关公司智库的风潮。美国学者Lisa Graves在2013年调查的结果是,这类公司所做的调研,只有3%的项目产生于正规的专家和调研。

企业之所以如此热衷于通过智库发布报告,重要的原因是期望借助智库发布的权威数据和结果,掩饰自身追求利润的目的。

媒体智库的产生,可以避免这种政治游说以及经济实体的影响。首先,媒体智库除了发布企业定制的报告,也会根据自身属性发布一些关系国计民生的报告。它的资金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媒体机构,其余资金的来源也比较多样,资金的稳定保证了媒体智库的稳定以及客观性。其次,通过自身强大的关系网,媒体可以最大范围地聘请专家,避免偏颇。

四、媒体智库:天然的发布平台与沟通渠道

智库产品需要借助媒体平台发布并进行宣传。通常情况下,智库成员通过开新闻发布会、在媒体开专栏、接受媒体访问、印刷出版等形式扩大智库产品的影响力。一旦智库产品的主题生僻、智库过小,或智库成员不善于利用媒体,智库产品就很难发挥作用,形成资源浪费。媒体智库在这个方面存在天然优势。

作为权威的发布平台,媒体智库可以更灵活机动地发布智库的结果。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引入公共讨论。比如通过自家媒体进行调查问卷,或就一个主题进行调研,或在结果发布后收集反馈。这些都是其他智库所不能完成的。

五、媒体智库:稳定的社会观察业态

作为一个机构,智库有一定在编人员。有的小而精,比如世界排名第一的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董事会有83人,学会总数300人。有的规模中等,如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1500多人。还有的规模庞大,达到数千人。这些机构各有侧重,经常推出一些引起世界各国关注的研究计划,比如布鲁金斯学会的一系列著作,《俄罗斯之手:总统外交备忘录》(2002)、《恐怖时代:美国与世界》(2001)、《在最高层:冷战结束的幕后》(1993)等。但是,没有智库可以实时地、事无巨细地观测社会当中发生的一切。美国政治家Howlett Michael在2009年通过讨论加拿大政策制定的经验,得出一个结论,由于缺乏资金和正当的理由,智库不能够长期处理和跟踪一个问题。

媒体作为面对社会层面最广的机构,在评估事件或社会现象时,不仅可以从宏观和理论上进行分析与预测,更重要的是,可以从微观角度对细节进行准确把握。这一点是其他智库做不到的。

六、媒体智库:媒体转型的一种尝试

互联网时代,媒体作为唯一信源的优势正在丧失。系统、全面、专业的分析是传统媒体突破互联网困境的一种途径。一方面,媒体可以针对市场承接国家经济分析、预测、风险评估、经济市场数据、日常事件分析、行业发展趋势和管理战略等业务。也可以通过定制报告、举办高级会议等方式补充广告的不足。与媒体的其他产业,比如游戏、地产、上市、媒体加服务、办学等形成有益的补充。另一方面,长期接受最新最全的资讯的记者和编辑,本身具有成为智库成员的潜质。比如,上世纪80年代国际政治经济学代表人物、已故的著名国际关系学者Susan Strange早期就是英国著名记者,她的代表作《国家与市场》几乎是政治学必读书目;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Paul Krugman,是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和博客写手;还有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记者们提供了社会变迁图,都证明记者的能力。

结论

智库在欧美各国发展过程中一直十分重要。中国目前的经济转型期也需要来自智库对社会政治、经济、全球局势等方面的意见。2013年4月,习近平主席曾专门强调过建设“中国特色”智库的重要性。

媒体智库作为一种异于其他智库的形式,优点和缺点都十分明显,如何摆脱媒体浅显、快速的特点,上述六种优势为它提供了一些借鉴。目前以新华社瞭望智库、人民网舆情监测室为首的一批中国媒体智库正在组建,很多媒体研究院也具有半智库的性质,鉴于它们的实践,媒体智库的功能将在很长时期内成为有待探索和讨论的重要话题。

(来源: 中国报业,2015年11月26日;作者系浙江传媒研究院 、浙江工商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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